A Boring World

“把灯关了。马上。”

芝山来不及思索夜久的指令究竟有什么意义，仿佛“服从前辈的命令”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性动作，几乎没有任何思考，他抽出隐藏在袖口的利器——它没有可以称为“刀柄”的东西，非要分类的话只能算是一块打磨过的金属——一甩手腕，眼看着它以一种平凡的弧度旋转着飞出去，最终击中电灯开关，房间陷入黑暗，随之听到金属落地的响声。

夜久沉默了一会儿。芝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。

“……那啥。”夜久缓缓地说，“我的意思是你直接走过去关灯就行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芝山在黑暗中鞠躬道歉。“抱歉，前辈……”

“算了，没什么大事。但是可要三思啊，那是你最后用来防身的东西……”夜久没有再说下去，进入了正题。“再仔细听听，告诉我听到了什么。”

芝山费解地歪了歪头。尽管身处黑暗中，他还是闭上了眼睛，但结果仍然令人失望。无论开灯还是关灯，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，身处其中，即使两个人都屏气凝神，最多也只能听到微微的呼吸声。

“……好像是，”芝山犹豫着说，“好像是身体内部的声音。”

“再听。”夜久的声音很平静，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结果。他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，芝山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。

即使再听也……芝山闭着眼睛，心中有一丝焦虑。他尝试着捕捉声音，甚至有点希望夜久能稍微动一下，弄出点什么响声。但是没有。

渐渐的，芝山好像听到了什么。但是随即想起了夜久过去曾说过的话——

“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，要分清楚脑海中自己所希望的情况、自己所不希望的情况和真实所处的情况。”

不是错觉。

“……有声音。”芝山说。缓缓睁开眼睛后，夜久的轮廓似乎隐约可见。“像是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，也有点像有人在说话……我不确定。”

夜久在黑暗中点了点头。“你已经做的很好了。去把灯打开，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。”

芝山走到开关前，打开开关的一瞬间，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，几秒钟后慢慢睁开，低下头想要捡起自己刚刚扔出去的东西，可是——

“夜久前辈！”芝山惊讶地捡起地上的东西，“这是……”

他把利器收回袖口固定好，盯着手里的另一件东西。那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方形小盒，很轻，但像是装了东西。芝山迅速地记下这件东西的特征，外表的触感像是塑料，在底部有不到半厘米宽的网格状构造。

“这是音响？”芝山把它还给夜久，“刚才的声音就是它……”

“拜托茂庭弄的小玩意儿，可以瞬间发出一百二十分贝的声音。”说到这里时夜久的脸上有一丝得意，“当然也可以像这样。”

芝山不知该说什么，只能眨眨眼睛，点了点头。夜久似乎按了什么开关，但是芝山什么都没听到。

“这东西虽然可以控制分贝，但是只能发出三百到五百赫兹的声音，如果真的应用到战场上，最多只能稍微干扰敌人一下。”夜久说，“所以理论上讲，它发出的声音对于人类是可闻的。”

“但是我听不到……”芝山有点惭愧地低下头，夜久伸出手摸摸他的头，露出鼓励的微笑，“别这样沮丧嘛，你做的已经很好啦，大部分人连刚才的声音都听不到……好啦，回答我一个问题，为什么在黑暗中可以听到，但是一旦有光就好像听不到了呢？”

“因为视觉会分散注意力。”芝山笑了笑，回答道。“同时工作的感官会占用更多注意力。”

夜久满意地点点头。

芝山开口问道：“夜久前辈可以听到那个声音的内容吗？”

“可以听到。”夜久回答，“刚刚的录音是黑尾在说话，不过因为我也没事先听过，所以没想到他会说……不提也罢。”

“那、那……”芝山说，“这个，是什么时候放过去的？”

“你把它扔出去的时候。”夜久指指芝山的袖子，“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掩盖了我把这个扔出去的声音。”

芝山暗暗一惊，他没有想到夜久可以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轻松地掩人耳目。难道说每一位前辈都有这样的实力吗……

“这大概算是我的特长吧？”夜久好像知道芝山在想什么似的，“我对声音的控制比较得心应手，这种小动作不算太难，只要掌握了技巧。而且你知道，比起视觉，我更依赖听觉……”

“夜久前辈……”

“别露出那种表情啦！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夜久摆摆手，“所以我在想，我的听觉其实并不比普通人灵敏，只是因为我懂得如何使用听觉。因此——”

“——听觉是可以训练的？”

“聪明。”

后来芝山问过夜久，可以看到的这些年，有没有什么过去没有的感悟。夜久想了想，回答说：“以前我不明白，不过能看见之后，慢慢地就明白了一件事。人都是会老去、会死去的，要想永远活在十八岁，只有一个办法——那就是在十九岁的前一天死了。”